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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 Ch.2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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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兩斤半哈, 17塊5。”

“小姑娘?小姑娘!”

江聿梁回過神來,她正在市場魚攤前,挑好的魚剛過完秤。

賣魚的阿姨叫了她好幾聲。

“不好意思。謝謝啊。”

江聿梁趕緊掃了付款碼, 視線又落到旁邊:“麻煩您再幫我稱斤蝦吧。”

三天前,在展廳幫完忙後,江聿梁決定退出。反正她該做的分內事, 本來就已經做完了。

邱邱明天要搬走,她們三個晚上要好好聚一聚。

江聿梁下廚, 周寧帶酒,邱邱買了個蛋糕。

她接過蝦, 手心已經拎的滿滿當當。

江聿梁掂掂哪邊更重,把左手東西換到右手上, 手肘不小心碰到薄外套口袋。

裏面裝了個小盒子。

江聿梁動作微頓。

盒子裝在兜裏,會突出點形狀來。

可好像是裝了一小叢焰火,灼人,燙手。

那天,江騰女朋友也難得同意她, 並不像江騰一樣大驚小怪。

怎麽可能是真的?

對啊。怎麽可能。

江聿梁見過好東西。回家後幾個小時,就確定了它的真假。

她給林柏打了電話, 人很禮貌地說不清楚細節,還給他他也不敢收。

給陳牧洲電話, 不接。

她不敢把這玩意放家裏,基本都隨身攜帶。為此, 出門也會精心挑選著裝。

看著越隨意越樸素最好。

更可悲的是,根本不用精心挑, 從衣櫃裏隨便拿兩件, 看著都很樸素。

下午四點多回的家, 周寧和邱邱坐在打包好的箱子上聊天。

她們很閑,也想進廚房幫忙,江聿梁把推拉門一關,謝絕參觀。

她做飯很快,一個小時就做好四菜一湯。

邱邱晚上就要搬走,飯不能吃的太晚了,不安全。

“來!”

周寧開了瓶紅酒,杏眼裏都是興奮,她跟邱邱已經喝過一輪:“慶祝我兩個寶的新生活!!我們遲早要一起!在市中心買大house!”

她們在溫暖昏黃的燈下碰杯,周寧跟邱邱喝得微醺,然後沒有原因的抱頭痛哭。

江聿梁負責給她們默默遞紙。

總不能三個人一起喝醉。

但她其實也沒忍住,不作聲地,估著酒量喝了些。

人只有小時候憧憬著冒險,風越大越好,浪滔天也行。

長大才發現,安全很重要。每一次遷徙,變動,都會引發情緒波動。可能是,人類對陸地有著天然的需求。

寧願在此匍匐前行,也不願漂泊在海中。趨利避害,躲著風走,這是天性。

夠年輕的時候,也不會太害怕。

反正時間還多——

但現在已經不是了。

周寧被花式催婚,逼到耳朵起繭不得不去,邱邱急需做成一些事,她要沿著自己選定的路走下去。

而她……

她好像在背道而馳。

江聿梁垂著眼睛喝酒,直到把兩個朋友分別送走,目送周寧司機開著跑車,跟在搬家貨車後面離開,她才緩緩吐出口氣。

她把所有燈關了,躺在空蕩蕩的出租屋地板上,發起呆來。

江聿梁從兜裏摸出那個小盒子。

她用大拇指摩挲了下絨面,安靜地垂眸看著。

藍鉆。

江聿梁思緒萬千。

她的確喜歡藍色。

但這是因為,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喜歡的動物,是藍鯨。

從五歲開始,第一次知道這種動物,江聿梁便為此著迷。

它是如此龐大,神秘,幽深。

它是她夢裏總會出現的符號。

所以江茗日記本封面也印著藍鯨。

在那個本子裏,日記的主人記錄生活、記錄她,也記錄事業、煩惱……

以及秘密。

江聿梁發現了許多東西。

比如江茗頻繁地,憂心忡忡地提起628這個數字。

江茗好像有些迫切,迫切地……希望628消失。

似乎是某種指代,但她毫無頭緒。

關於六,她只記得某一年的六月,江茗帶到家裏一個記者姐姐,讓對方在家中住了三個月。現在憑著記憶回去翻,那個記者寫了一篇關於礦難的新聞,引起了輿論嘩然,後續對當地的追責極為嚴厲。

這其中是否有關系,江聿梁毫無頭緒。

江聿梁無意識地開關著盒子,它在這樣濃的黑暗裏,發出很淡的光來。

人們到底為什麽喜歡鉆石呢?

會帶來好運嗎?

這個思緒一劃而過時,江聿梁手機響起。

她看了眼,是房東。

難道好運真要到了?

……

她想多了。

房東連求帶哄,讓她連夜搬走。

本來以為是邱邱走了,他想趕緊帶新人進來看房。

結果對方竟然是二房東,真正的房主明天就要回來了,為此,一向毫厘必爭的房東,甚至願意立刻退回所有押金,一分不扣。

晚上十一點半,江聿梁拖著一個行李箱,抱著一個紙箱,走到小區門口想打個車。

東西不輕,但也沒想象中那麽重。

想到餘額賬戶,她糾結了一會兒,還是決定走幾百米,去附近的地鐵站。

今晚天氣還不錯,沒那麽悶熱,星點也清晰,頭頂的輕軌隆隆而過。

幾步外就有個長椅,江聿梁正想去坐會兒,有個路人一直看手機,沒看路,給她撞的一個趔趄。

手上的紙箱掉了,她專門做的箱蓋也掉了,東西散落了一地。

好在大部分是成堆資料,方便撿。

對方是個看著有些木訥的年輕人,長得還挺清秀,就是反應慢一點,但看她蹲下,也立馬蹲下來幫忙。

“不……不好意思。”

江聿梁忙著撿一地的資料,隨意搖了搖頭:“沒事。”

她動作很快,邊撿邊辨認著,神情嚴肅。

——其中有份蠻重要的,還沒看到。

江聿梁搜尋了一圈,很快找到了目標。

一份裝訂好的資料,半攤開在地上,被其他幾份壓著。

下一秒,對方剛好撿到,順手還給了她。

這年輕人指腹壓到的地方,剛好是這一頁的標題。

【宗氏六月期出過的新聞匯總:】

江聿梁順手接過,合上,扔進了箱子。

東西很快撿完了。

“沒……磕著,碰著吧?”

江聿梁起來時,被對方關切地扶了一把。

她笑了笑:“啊,沒事。”

江聿梁輕抽出手臂,抱歉道:“我得給朋友打個電話,他應該快到了。”

她摸出手機,撥了個電話出去。

江聿梁神色如常,對方也沒走,狹長的眼睛靜然看著她。

兩人對上視線,江聿梁還附送了個很深的微笑。

……順便把紙箱往後踢了踢,不動聲色地站遠了些。

可惜周圍太安靜,幾乎沒什麽人。

她甚至覺得通話聲都會被清楚聽到。

嘟——

到第三聲時,對面接起了。

江聿梁無聲松了口氣,音色很亮,半抱怨半拖長音:“陳哥,我在南興路底下這,你是不是走錯了,什麽時候到啊?”

“啊?十五分鐘?快點吧,幫我帶份餐過來,我快餓死了。”

“你坐車跟我打什麽電話啊,嘖……行吧。我聽著。”

江聿梁拖著行李箱,坐到了長椅上,歪著頭認真聽起了電話。

餘光中,她感覺到對方轉身走開了。

江聿梁擡眸,目光沈沈地望著對方背影。

等回過神時,電話那頭已經掛了。

她看了眼49秒的通話記錄,做了個無聲的鬼臉,嘁了聲。

陳牧洲,從接電話那秒開始,從頭到尾什麽話都沒說,真是沒有半點好奇心啊。

她沒敢在長椅上坐太久,但附近車實在太難打了,發現也只有地鐵這一個選項。

江聿梁做了會兒心理建設,把膠帶找出來,將箱子綁得極緊,因為沒有剪刀,只能咬斷了膠帶。

所有家當總共也沒多少,全丟了都行,但這個箱子可不能丟。

所有江茗的相關資料都在裏面。

她拍了拍箱子,正準備起身,忽然感覺背後有一股細微的風流,對方出現時幾乎沒有聲音。

來人將她手臂箍緊,從長椅上一把給她……

呃,拎了起來。

江聿梁瞳孔地震。

體重再降,她也是個一七三五十公斤的成年人,怎麽就受到如此奇恥大辱。

是陳牧洲。

“哎不是你——”

江聿梁剛想說話,被人抓住肩頭,調了個圈,三百六十度,好像她就是個手辦。

他不發一言,但臉色很少沈得這樣明顯,透著股森然的冷意。

江聿梁幹脆閉嘴了,等他松手,才整理了下運動服外套,頗為無語:“結束了?”

陳牧洲視線從她身邊的行李掃過:“怎麽回事?”

江聿梁眼神落在他敞開的襯衫領口,目光微動。

陳牧洲的骨架好看,這個她一直知道。但沒有註意過他的鎖骨尖,陰影交疊之處,仿若一道風留駐,直飛入肩頭。

好像她用力一點,就能折斷似的。

這個想法忽然把她逗笑了。

強悍如陳牧洲,身上也有脆弱易碎的細節,提醒了她。

啊。大家都是凡人。

江聿梁輕描淡寫,一語帶過:“沒有,我搬家來著,遇到點小麻煩。”

她不知道怎麽開口解釋。

江聿梁本來就在查宗奕。

宗家進入她視線後,江聿梁就開始了。明面上能搜集到的所有資料,跟江茗有過的所有交集。

該說是太敏感嗎,她從路人身上聞到了熟悉味道——

是宴會時被宗奕請到房間時,她聞到過的濃重男士香味。

因為過於敏感的神經突然一跳,江聿梁心念一動。

難道是宗奕的人嗎?

這附近人煙稀少,時間又晚了,江聿梁打出那個電話,並不是因為陳牧洲最靠譜,而是因為……

他威懾力最強。

如果她的猜測沒錯,那對方肯定知道姓陳的人是誰。

“你大晚上發什麽瘋。”

陳牧洲臉色寒意極重。

江聿梁沒說話。

陳牧洲生氣了,長著眼睛都能看出來。

他這個人情緒不太外顯,一旦有明顯的起伏……

就說明很難用幾句話壓下去。

江聿梁也不知道能說什麽,但想起了一件事。

她低頭,抿了抿唇,從兜裏掏出了盒子,嗓音微啞,透著一點疲憊。

“給,還你。”

“怎麽?”

看他不接,江聿梁又收回手看了看:“是有人冒充你送的嗎?”

極盛的月色下,陳牧洲站在原地。

他沈默著,讓江聿梁覺得這一刻是真像夢境。

險境叢生,美到瘋魔的夢境。

“我給出去的東西,沒有收回來過。怎麽處置,隨你便。”

他說。

江聿梁突然笑出聲,哈了一聲,似乎一切讓她感覺滑稽。

事實也確實是的。

她感覺自己離瘋也不遠了。

“這樣吧,我有別的需要。”

江聿梁聳聳肩:“無功不受祿,這個還你,你幫我個別的小忙。”

沒等陳牧洲回答,江聿梁擡了擡手,小孩兒玩火般,好奇而純粹的,用右手指尖輕觸了觸。

他的鎖骨。

這一刻,江聿梁覺得自己既像那個E.T,還像那個B.T,有點大病。

她今天沒醉,很清醒來著。

怎麽發了瘋一樣想這麽做?看來現實比酒厲害。

陳牧洲立在原地,胸膛似乎微微一震,又似乎是她的錯覺,總之他沒動。

江聿梁沒有停在一個地方,她的指尖沿著他左側鎖骨線條,輕然地滑過。

更準確地說,是描摹。

江聿梁沈浸在這一秒,骨頭的形狀,觸感,跟她想象的一樣。

堅實又脆弱。

可惜再往深一些,鎖骨的盡頭,已然藏在了襯衫面料之下。

江聿梁遺憾地到此為止,手要離開的前一秒,被陳牧洲扣住。

他寬大的掌心輕松地抓扣住她的腕骨,用力到好像恨不得把她折斷。

奇怪的是,江聿梁也不覺得危險,也沒有急著抽出手。

陳牧洲第一次這樣。

說話有種咬牙切齒的感覺,語氣卻放得輕之又輕。

像發怒的猛獸貼地夜行,要撲殺的前奏。

“江聿梁。你在幹嘛?”

“對不起。”

沒辦法,覺得她在耍流氓也得認了。

江聿梁敷衍地道歉後,擡眼,真誠望進他眼裏:“但我覺得,你這東西那麽貴,換成兩個小忙怎麽樣?”

這次也是一樣,她沒有等陳牧洲任何回答,抽出了手,卻沒有遠離。

——往前邁進了兩步。

江聿梁伸手,忽然環住他的腰際,頭埋進了他的胸膛。

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樣,人的體溫果然還是偏暖的。

這個擁抱沒有任何多餘的意味。

在環抱達成的那一剎那,她只是深深、深深地輕嘆了口氣。

她好累。

累的快要承受不住了,急需找誰靠一靠。

如果真相跟黃友興認識的某位商人有關,也許她還能努努力,為江茗討一個公道。

可如果跟宗家扯上什麽關系——

江聿梁只會覺得灰心。

比螳臂當車更可笑,比飛蛾撲火更渺茫。

她最近一直很迷茫,幾乎到了被淹沒的地步。

陳牧洲忽然動了一下,她很確定。

可能是想掙脫吧。江聿梁幹脆環得更緊一點,耍賴一樣。

她低聲道:“對不起,我只需要一分鐘,以後你要怎——”

江聿梁的話頭頓住。

她的發頂,被人很輕,很輕地撫了一下。

掌心溫度實實在在,溫柔地像一個嘆息般的句號。

夏夜風聲呼嘯著席卷而過,又在耳邊戛然而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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